第18章

    晨雾未散,江月瑶牵着四个孩子踏入村口青石板路。

    一行五人大大咧咧地走在村子里,挎着竹篮的妇人们如避蛇蝎般退开,窃窃私语混着鸡鸣犬吠织成张罗网。

    “瞧那扫把星,克死汉子还敢抛头露面!”

    “带着野男人和四个拖油瓶,怕不是要开窑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啧啧啧……”

    妇人们都纷纷盯着洗漱干净的江长庚,神色复杂,有嫉妒,有贪慕。

    江月瑶是极其厌恶造黄谣的人,尤其是对方还是女性。

    她不明白为什么女性要对女性有那么大的恶意。

    所以她根本不屑搭理这样的长舌妇。

    倒是,四郎悄无声息地的对着几个长舌妇射了几根沾了巴豆的细针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

    江月瑶转头看了一眼江长庚。

    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开,却已显露出竹节抽条般的清瘦挺拔感。

    面庞似被春阳亲吻过的羊脂玉般莹润,两颊尚存孩童未褪的软糯弧度,却已能窥见棱角初现的轮廓。

    眉如远山含黛,既不过分凌厉也不显女气,眼尾微挑的凤眸里盛着晨露般的清澈光晕,鼻梁如青竹般直挺,唇色浅淡如三月桃花瓣,总抿着若有若无的浅笑。

    靛青色粗布裁成交领右衽短衣,袖口磨出毛边却浆洗得泛白,衣襟处歪歪扭扭缝着补丁,针脚虽粗陋却透着被妥善打理的整洁感。

    旧麻绳在腰间松松系作活结,垂落的绳穗随步伐轻晃,手腕缠着新编的芒草护腕,青黄草茎间还沾着几粒未抖落的苍耳,沾满红泥的麻鞋露出半截脚踝,皮肤虽被晒成蜜色却透着健康光泽,十个脚趾如嫩藕节般圆润可爱。

    她不得不承认,长庚已经与前两日大有不同,即便身上穿着最朴素的布衣,也遮不住他身上莫名的气质。

    想必他长大了定是一个貌美小郎君。

    江月瑶在心中暗暗发誓,日后一定要多挣些钱,给长庚娶个漂亮的媳妇。

    几人来到市集东头的招工墙前,江月瑶将写着“日结15文”的木牌插进砖缝。

    随即江月瑶便带着五个孩子来到一家包子铺面前,给孩子们买了包子和稀饭。

    眼看时间还早,江月瑶带着孩子们去了肉铺和铁匠铺,买了一些农具和肉、菜,便又回到了招工墙面前。

    “各位乡亲父老。”江月瑶清了清嗓子,从袖中取出地契,“我在北坡有几亩荒地,现招五名短工。每日辰时上工,酉时收工,管三餐茶水。“

    四个孩子安静地站在身后,大郎捧着装订好的契书,二郎举着木匠工具样品,三娘捧着盛满铜钱的陶罐,四郎攥着根量地麻绳。

    人群嗡地炸开。

    扛着锄头的汉子们面面相觑——十五文已是县衙徭役的三倍工钱,更别说还管三顿饱饭。

    “我报名!”满脸络腮胡的铁匠王二挤到最前,“俺能抡五十斤的大锤!”

    “慢着!”金桂香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。

    她扭着水桶腰挤进人群,新裁的绛红襦裙扫过青石板上的马粪,“这丧门星的钱也敢挣?当心被克得家破人亡!”

    金桂香故意将烂菜叶甩向江月瑶脚下:“克死六任丈夫的扫把星,也敢学人招工?”

    牛素云扯她衣袖,却被她甩开,“大伙儿瞧瞧,这活阎王盖房子用邪术,谁沾上谁倒血霉!”

    正要按手印的汉子们顿时缩回手。

    江月瑶眯眼看去,牛素云篮底露出的半截药包,分明是泻药常用的巴豆壳。

    怎么?李家谁要吃巴豆?

    李多财趁机推了一把四郎,机关盒子掉在地上散开,淬了毒的针滚落满地:“小杂种也配吃包子?”

    李多福抬脚要踩,却大郎推开。

    大郎默默挡在弟妹身前,岿然如大山。

    金桂香涨红脸要扑上来厮打,却被江长庚横插一步拦住。

    少年衣襟微敞,露出锁骨下狰狞的旧疤:“金大娘,得饶人处且饶人,是你家多财先招惹裴四郎的。”

    金桂香看着俊俏的少年郎,脸上居然产生了可疑的绯红色。

    她支支吾吾地假意推开江长庚:“哪里来的小郎君,我劝你不要跟这个丧门星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江月瑶皱眉,啊这,金桂香真有点东西,对着十三岁的孩子……

    金桂香继续捣乱,在人群之中四处撺掇。

    江月却瑶恍若未闻,悄悄的把江长庚拉到自己身后。

    青石墙上密密麻麻贴着泛黄的招工告示,三五个短工蹲在墙根啃馍,粗布衣襟沾满泥浆。

    “宿主,左前方穿褐衣的跛脚工匠是前朝营造司逃犯,可用半价雇佣。”仓鼠球系统突然弹出提示。

    “这位大哥可愿接活?管三餐另加五文茶水钱。”江月瑶看向系统指定的那个中年男人,金桂香突然扑到木牌前,鞋底碾着告示上的工钱数字尖笑:“骗鬼呢!西街王员外家给二十文都招不到泥瓦匠,你这点铜板怕是要雇痨病鬼!”

    围观人群哄笑中,跛脚工匠却踉跄起身,黧黑面庞涨得通红:“某……某只要十文。”

    “嘁!这种贱价短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!”金桂香用力拽过工匠的左手,双鹤刺青赫然暴露在晨光里。

    人群霎时炸开锅,牛素云吓得跌坐在地:“这……这不是黥刑刺青吗……”

    跛脚工匠慌忙蜷缩墙角,江月瑶却横步挡在他身前,“人都会犯错的,他已经接受了惩罚,何必咄咄逼人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市集忽起骚动,七八个短工挤到木牌前争抢名帖。

    江月瑶将碎银拍在青石板上,声如碎玉:“我家造屋子只雇五人,懂营造典籍者优先,且不论是否曾经受过黥刑!”

    另一位工匠颤抖着摸出包银角规,当场画出三进院落的梁架图。

    系统光幕适时弹出提示:“张九,永昌三十七年宫廷匠作大监,因太子案流落民间。”

    江月瑶抬眸,细细打量张九。

    好家伙,这人是前朝的皇家工匠。

    二十文钱,请到皇家工匠,这事儿,血赚!

    “好身手!”她将五枚铜钱拍在青石板上,“敢问师傅可懂夯土筑基?”

    “九宫格分层夯法,三合土七步成膏。”张九手持一根竹枝轻点地面。

    江月瑶满意地点头。

    “先生贵姓?”她施施然行了个礼,古代木匠、泥瓦匠人皆是靠技艺吃饭的师傅,她给足了他们面子和尊重。

    张九眼前的夫人虽然身形臃肿,但言谈举止之间竟然带着雍容华贵、从容不迫的气质,这样的气质他只在皇家的人身上见过。

    他不敢妄自端着姿态,也抱拳行礼。

    “夫人有礼了,鄙人张九。”

    “明日辰时动土。”江月瑶将铜钱串抛给张九,“有劳九爷带着剩下的四个先生一起来上工,我家在村北乱葬岗那片荒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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