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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天残之人

    南疆大玄门,宗门依山傍水,楼阁错落有致。正殿“玄妙殿”居中,巍峨耸立。东首一座偏厅,牌匾斑驳破落,字迹模糊不清,内里有一个大庭院,人声鼎沸。各式衣着人群熙熙攘攘,像市集一般,行囊口袋箩筐遍布庭院,药材布匹粮食堆积如小山,数名杂役混杂其中。

    突然传来一声:“异相心莲三两四钱!”院子正中央站立着一名矮胖男子,手执一杆秤,眼珠直钩钩盯着托盘内一株似莲蓬、又像灵芝的药草,刚才那一声正是他所发出。

    “田管事,确定是异相心莲吗?”矮胖子身旁站着一名少年,怯生生问道。他未及弱冠,一身雪白的长袍洁净如新,身材挺拔,比矮胖子田管事还要高半个头。双眼灵动,略显秀气,在众多粗手笨脚的大汉中,鹤立鸡群,令人一见就难以忘却。

    大玄门外门管事田义皱起眉,端详了一下,两根手指一触即回,像是下定决心:“形如玉碗,通体青绿,润如凝脂,九粒莲子心状排列,不会错,就是异相心莲”,最后一句气运丹田,很是响亮。

    白衣少年如释重负。田义也满面喜色,放下杆秤,急不可待,小心翼翼将锦锻包裹的药草装入药匣,直接呈给正上方端坐着、正在闭目养神的魁梧中年男子,轻声道:“吴长老,劳您慧眼把关,小李采办的灵株,可是古书上所载的至宝——异相心莲?”

    掌管外门事务的长老吴秋风缓缓睁开眼,接过药匣,轻轻揭开,一阵异香扑来,“咦”地一声,顿时双目圆睁。

    “书尘,这真是你所得?”吴秋风话语中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。

    白衣少年李书尘颇有些自得,回应道:“机缘巧合,只是弟子见识浅薄,对照古书图鉴,也不能断定真伪,十金一株,权当碰碰运气了。”

    吴秋风击掌赞叹:“好,好,你可真是我大玄门福星,千载难遇的天地灵根,竟被你妙手偶得。”

    田义也红光满面,笑道:“吴长老金口一出,那是绝对假不了,小李哥这趟下山的功劳,足抵得上旁人十几年努力了。”

    吴秋风啧啧赞叹:“这品相、这年份,唉,这等灵药,我也是第一次见到,容我再细细察看一番”。

    田义不敢催促,老老实实垂手等着,院中众人也被吸引,纷纷聚拢来,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吴秋风反复摩挲品鉴,确定是异相心莲不假,才恋恋不舍,关上匣子,抬头望着白衣少年,和蔼道:“书尘,这异相心莲可愿进献给宗门?”

    场中众人霎时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自幼蒙各位师长养育教诲,灵药自然要献给宗门”,李书尘毫不犹豫回答道。

    吴秋风点点头,朗声说道:“李书尘此次献宝功绩不小,直升为首席外门执事,入门武技可自选一卷”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又引来不少羡慕之声,大厅里人头攒动,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我大玄门王牌杂役,只要下山,必然有精品入手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不,博览群书,慧眼独具,已不知淘来多少珍宝了,想不到这竟然是传说中的异相心莲?”

    “只可惜了,自幼在门内长大,若不是先天残疾,早就成为核心弟子,现如今虽然直升首席,可也终究是外门管事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是,天妒英才,如此天资聪颖之人,一名杂役还真委屈了他。”

    四周传来的惋惜声落在这少年耳中,虽早已习惯,却也让他感觉些许难受。

    李书尘出生在大玄门山脚的一个小村庄内,自幼父母双亡,襁褓中,乡亲便将他送到大玄门寄养,门派长老查探后,发现体质不佳,经脉虚弱,丹田处更是生而残缺,天生不能凝聚灵力。因此,只得在外门杂役房谋生,一晃已十余年,此事大玄门人人皆知。

    “田义,现在可带书尘去武技阁挑选武技”。吴秋风撂下一句话,右手把着药匣,走向门外。临近大院门口,又回过头来向李书尘嘱咐道:“异相心莲异常珍贵,我不敢擅自作主。现在就去请示掌门师兄,定还有重赏。”说完向李书尘勉励地点一点头,匆匆带着异相心莲离去。

    田义鞠躬在旁,满脸堆笑:“李哥真是少年有为,从这一刻起,便是我等外门众的一把手了,属下也感到面上有光,打铁要趁热,不如现在就随小弟前往武技阁挑选武技?”

    李书尘自然满面春风,抱拳说道:“不敢当不敢当”,彼此客气一番,便一同往武技阁方向走来。

    “下一位——”,两人身后,一名掌秤管事喊了一嗓子。一个接一个的杂役再度列队上前,将数月来外出采办的各类物件一一呈上鉴定,大院内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。

    两人渐渐离开大院,沿着一条青石小路缓缓行进,轻车熟路,不久便来到一座楼阁前。楼高三层,青瓦覆盖,斗拱飞檐,雕梁画栋,远远望去颇有古韵。

    还未进门,就听到大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:“何人前来?无手令不得擅入!”

    田义赶上前去抢先答道:“奉吴长老之命,新上任首席外门执事李书尘亲自前来挑选武技,烦请夏老务必成全”。他有心在上司前表现,将“奉、首席、亲自”等几个字叫得尤其高,拖得特别长,生怕李书尘听不清楚。说罢,笑嘻嘻地双手递过去一枚令牌。

    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闪出门外,伸出来一只枯手,接过了令牌细细观看,确认无误。见到是老熟人李书尘,不禁皱起了眉头,说道:“小李子,又是你?”李书尘尚未答话,田义觍着脸凑上前来:“李首席亲来挑选武技,夏老能否通融?”

    老者姓夏,掌握武技阁多年,辈份极高,门派上下都尊称他一声夏老,对于李书尘,他自然不陌生。

    见田义上前,夏老侧过身来,哼了一一声“凭这令牌,只能选第一层的基础武技,你可懂?”李书尘忙答道:“规矩自然是懂的。”

    见李书尘回话,夏老脸色缓了下来,轻声说道:“阁内现有入门武技和各类杂学共七卷九百四十三篇”顿了一顿,又说道:“小李,你怕是已经全都学会了吧?”

    李书尘讪讪答道:“这么些年,也不记得翻阅多少本了,大约差不多吧?”

    夏老叹了一口气,无奈说道:“二层往上可就是品阶武学了,只能弟子参阅,外门首席也不行啊。”李书尘默然,不知如何回复。

    田义见状,急忙含笑上前:“吴长老的意思,大功不得不赏,听他那口气,异相心莲绝世奇珍,甚至掌门也要对李执事高看一眼了,武技一事,就烦您老多费心,想个通融的法子,再多查阅一番”。

    夏老心下一惊,悚然动容,脱口而出:“异相心莲?”

    “正是,如假包换”田义嬉皮笑脸地回应道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,容我再仔细想想”,夏老也不矫情,把令牌还给田义,不悦道:“小吴也太谨慎,如此大功,岂能一件入门武技就打发?”

    李书尘身为武技阁的常客,夏老屡次指点于他,心下本来就十分感激。见夏老沉思不语,他也默默在旁等候。清风吹得他长袖飘飘白胜雪,泰然自若,始终气定神闲。

    可身旁的田义却忍不了,只觉得今日是顶头上司的大喜之日,这不通人情的老头却还在想法刁难,连累自己也面上无光,不悦道:“夏老何必这样小气,拖拖拉拉,犹豫不决,有什么压箱底的武学尽管拿出来便是了”。

    夏老脸带不屑,横了他一眼:“平日里不学无术,你懂什么?武技分天、地、玄、黄四阶,即便是黄阶武学也需内化灵气才可运用,小李半点灵力也无,如何修炼?且要从没有品阶的武技中去寻,更是难上加难。”

    田义对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,只以为夏老藏私,不禁劝道:“您老操这闲心干嘛?只要没标明品阶,一古脑全拿出来让李首席挑就是了。能通融则通融,咱们还能不记得您的好?”

    李书尘怕二人越说越僵,赶紧打圆场:“夏老无需烦恼,无论武技杂学,任取一本皆可,开卷有益,学了总是有好处的。”

    夏老对李书尘印象极佳,数年来,亲眼目睹,他将大玄门全部的入门武学都翻了个底朝天,实在是生平所见的天下第一勤奋之人,只是碍于生而残疾,所学武技也是图有其形,半点威力没有,心下一直颇为惋惜。

    沉默了半晌,瞪了田义一眼,一甩袖子:“也罢,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田义脸现喜色,说道:“这就对了嘛,夏老高抬贵手,咱们做下属的面上有光,逢年过节自然也少不得孝敬。”

    夏老却连头也不回。

    李书尘笑嘻嘻挥别田义,跟随夏老走入楼阁门内。武技阁一层,倒也是琳琅满目,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基础武技、功法,还有医卜农工等各类杂学书籍,李书尘早已翻阅得滚瓜烂熟,自然不会瞧上一眼。

    夏老手一指,道:“这第一层都是些不入流的,二层黄阶武技玉简共有七十九枚,三层玄阶武技玉简共七枚,这便是我大玄门千年来搜罗的全部底蕴。”

    见李书尘站在一旁静静等候,夏老只略一停顿,自言自语般地又继续说了下去,语气却颇为惆怅:“祖师修为精湛,一千二百年前,来南疆创立宗门,只可惜弟子不肖,修为不济,不能青出于蓝也罢了,甚至连祖师留下的武技都难以参透。”

    李书尘心中一动,走上前问道:“莫非将要传授我的,是祖师遗物?尚未有人参透吗,那又是何种品阶?”

    夏老自嘲般地一笑:“祖师仙逝前留下的武技功法,均未曾注明品阶,创派千百年来都少有人能练成,或仅仅能掌握十之一二,不能准确衡量威力,自然就没法评定品阶了。”

    李书尘双手抱拳,弯下身子向夏老长揖一礼,隐约间感到,今天的武技阁之行对自己至关重要,语气略有些颤抖:“这一层,每一个角落,我都已搜遍,却不知这些没品阶的武技在何处?”

    夏老莞尔一笑,用足尖轻轻点了点地下的青石:“下有一处密室,历代只有掌门前来翻阅,正在此处,你且随我来。”说罢,转身就向某处不起眼的僻静角落走去。

    李书尘跟着这身形佝偻的白发老者,只见东北角靠墙摆放的两排书架之间,一道粗壮石墙似屏风般将两排书架隔开。李书尘诧异:每两排书架之间都会有一道石墙分隔,却不知独有这道石墙后另有天地。

    这面石墙似乎是一整块石料制成,略显沧桑。中央浮雕凸起处是一枚太极八卦,太极中间有一个凹槽,夏老手持一枚碧绿的玉石,大小正适合这凹槽。他将玉石嵌入凹槽中,左右旋转着扭几下,也不知有什么规律,只听得吱吱呀呀几声,这久未开启的石墙仿佛变成了一道石门,一推便开了。

    门后现出一条狭窄漆黑台阶,仅容一人,夏老当先步入,李书尘紧紧跟随。步行十余步,豁然开朗,下有一密室,几丈见方,一颗明珠垂吊,两旁各有一排书架,来不及数,扫了一眼,约有十余枚玉简隐隐发出光泽。

    “小李,速速挑选,给你一柱香时间,只可取一枚,祸福天命,一切随缘”。夏老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,说罢,不等回复,已自行走开。

    李书尘额头见汗,心潮澎湃,武技阁一层不入流的武学都以书卷誊写,珍贵的品阶武技才会以玉简存放,平日里玉简只是耳闻,不曾目睹,今天却有十余枚玉简熠熠生辉,任君挑选,心中只觉是从未有过的豪气勃发。

    他心怀感激,转向夏老,再次深深行了一礼。夏老面带微笑,心想:孺子可教也。

    李书尘一枚一枚地检视,他将玉简贴上额头,细细查阅:无量七绝、少阳手、万法归一指、御风劲、地仙步法、冰心诀。。。。心下略有点焦虑,自己没有丝毫灵力,看着祖师绝学,大多传授灵力运使法门,恐怕都学不了,难道要入宝山空手而归?

    这些玉简显然已被历任掌门翻阅过,一些玉简中还留有几位前代掌门的注解文字,多次提到:该武学对修习天分要求极高,练成更难等等。正一枚枚探索,猛然间几个字映入他脑海:“衍术”。

    下有一段注解:天地孕育变乾坤,预知万象自出尘。初见溪云骤起时,后发先至胜无嗔。承袭衍妙之圣法,融合天地之灵性,洞悉世间万千变幻,如同心有灵犀,胜利在握。正如乾坤之间变幻莫测,修炼者可以超越尘世,掌握一切先机,无往而不利。。。。。。

    从注解来看,该玉简类似《百草图谱》、《精铁冷炼法》等书籍,并非武技,也非功法,更像是阴阳问卜之类的杂学,李书尘之前对此类杂学多有涉猎。研读下来,发现“衍术”乃是一门计算和推演的法门,其上罗列了先贤已探明的种种演算技巧,天地万物皆可以术数取其象,通过对术数的推衍,推算天地事物变化,进而预知天地万物的发展演变,简介也说明,此术法脱胎于传说中的“衍妙圣法”。

    据传,“衍妙圣法”可推算天地日月星辰演变,可推算人间万事万物更替,甚至可以一窥天机,预测未来。当然,这枚玉简仅仅是“衍妙圣法”万不留一的残篇,其威能只留皮毛。

    不过,据玉简所载,可通过对人体所使出的各类动作行为,以数取象,然后进行推演,预测对方发出招式的脉络,从而达到后发先至的奇效。举例说来,只要敌方出招,无论是眼光所及、手腕动作、步伐变化,甚至气息的轻重缓急,乃至周边环境风向、时辰等,都可以术数取象。通过推演,预测下一步招数,从而提前预判,达成一招退敌,后发先至的奇效。

    李书尘大脑高速运转,细细阅读,发觉这枚玉简的注解尤其之多,大玄门历代掌门全都修习过此项法门,虽然言语抽象深奥,但自己却读得津津有味,似乎毫无障碍。猛然一喜,心想:我虽不能吸纳灵力,但却与这术法极是契合,若是能将这“衍术”修行到上层境界,却也在武学之道上另辟蹊径,仅是钻研武学理论,将来成就也未必比正式弟子弱上多少?当下不再犹豫,将玉简紧紧抱入怀中,转身向夏老说道;“我就取这一枚。”

    见李书尘选择了这枚玉简,夏老眼神一凝,嘴唇微动,似乎心中正在踌躇思考,仿佛有兴奋、惊讶、不可思议等诸多念头正在心中交战。犹豫良久,才做了决定。

    “好”,夏老快人快语;“一月后返还,不得自行誊录副本,如若不然,门规处置。”

    李书尘口称是,手持玉简,下拜回礼后,袍袖轻拂,身形微动,缓缓走出武技阁。身后夏老一直凝视他,神色肃然,直到李书尘身影消失在远处,才长叹一声,默默回转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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