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野火

    窗外忽起狂风,油灯“啪”地爆开灯花。余巧巧将匕首往袖中藏了藏,垂眸道:“村夫的女儿,只认得狼毒与断肠草。”

    老郎中嘿嘿笑着摸出个瓷瓶,倒出三粒朱红药丸:“每日寅时用露水化开,喂他服下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这药唤作‘凤凰泪’,最克阴毒之物——自然,老朽也好奇能克几分。”

    康婶端着黍米粥进来时,正撞见老郎中攥着余巧巧的袖角。老者嗓音压得极低:“只要许我观他三日脉象,此次诊金分文不取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莫不是要炼人蛊?”余巧巧突然冷笑,袖中刀尖抵住老郎中掌心,“前朝巫医拿活人试药,可都是要凌迟的。”

    老郎中不避不让,浑浊眼中迸出精光:“若老朽能解这天下奇毒.....”

    “若解不了呢?”余巧巧瞥向昏迷的晏陌迟,见他睫毛轻颤,心知这人早该醒了,“先生便留在桃源村,替我试三年草药如何?”

    檐下铜铃忽地叮当作响,康婶吓得摔了陶碗。

    老郎中却抚掌大笑:“妙极!老朽赌了!”他从褡裢掏出半块虎符拍在案上:“此物抵作押金,余姑娘莫嫌寒酸。”

    余巧巧摩挲着虎符纹路,忽觉腕上一紧。

    晏陌迟不知何时又睁了眼,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:“娘子好胆识,连前朝御医都敢使唤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暮色漫过篱笆时,老郎中捧着粗陶碗吸溜第三碗粟米粥。康婶吊梢眉拧成死结,冲着余巧巧比划三根手指——这老儿已吞下四块黍面窝头。

    “饱了饱了。”老者抚着肚皮斜倚竹椅,胡须沾着粟粒,“自打离了太......”他突然呛咳两声,“离了泰安镇,再没吃过这般烟火饭食。”

    康婶撂下竹箸:“老饕餮似的,也不怕撑破肠肚!”她扯过余巧巧的袖角低语:“西厢房就两床薄被,难不成让他与姑爷同榻?”

    “便说是我娘舅,另腾出间空房来。”余巧巧将腌蕨菜往老者跟前推了推,“劳烦先生对外这般说。”

    “使得使得!”老郎中突然摸出个锦囊抖落,“这是老朽的户籍文书,余姑娘收好作保。”

    羊皮纸上赫然盖着朱红官印,惊得康婶倒退半步。

    月色爬上窗棂时,老郎中执意宿在晏陌迟榻边。

    余巧巧搁下个青布包转身要走,忽听身后窸窣声:“小姑娘给的可是硝石粉?”

    她脚步微滞,月光将身影拉得极长:“先生说是便是罢。”

    待脚步声远去,老者颤抖着打开布包。硝石混着硫磺的气味冲入鼻腔,他猛然攥紧窗棂,灰白瞳孔映着残月:“竟是火药方子?”

    晨雾未散,东墙根七十二个陶瓮已沐在曦光里。

    余巧巧执竹简记录:“丙字号紫苏需添腐叶,戊字号忍冬该移阴处......”忽见第七瓮新抽的嫩芽泛着金边,正是《百草经》记载的龙胆草变异之相。

    “巧丫头!”康婶抱着柴禾探头,“那疯老头又在熬绿汤了!”

    余巧巧踏入东厢,见青瓷药碾滚着朱砂,紫铜风炉煨着碧色药汁。老郎中攥着晏陌迟腕脉喃喃:“离魂散混着鹤顶红,竟能相安无事......”

    “先生可要添些灯油?”她故意碰翻药杵。

    老者倏然回神,袖中滑落半截金针:“老朽正在调配解药,莫扰莫扰。”

    “救命啊——”铜钟声撕破晨雾。

    余巧巧提着裙裾疾奔出院,青丝掠过挂着晨露的蛛网。

    康婶举着锅铲追出来:“定是村口王铁匠家又走水了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老槐树虬枝上悬着的铜钟簌簌震颤,青绿铜锈簌簌而落。

    余巧巧奔至村口时,正见里正攀着木梯狠撞钟杵,那锈蚀的“举人钟”竟发出裂帛般的嘶鸣。

    “火借风势过界河了!”王铁匠赤着半边臂膀嘶吼,铁水浇铸的胸甲映着冲天火光。田间小径挤满逃难的村民,老妪抱着啼哭的婴孩,箩筐里新收的荞麦撒了一路。

    余巧巧逆着人潮疾奔,青布鞋陷进焦黑的泥里。西北天际赤蛇乱舞,火舌已舔上张家堰的芦苇荡——那正是她五十亩粟米田的上风口。

    康婶攥着柴刀抵住院门时,余巧巧正将麻绳在掌心缠了三匝:“若有人闯进来......”

    “老身便说姑爷害了瘟病!”康婶突然掀开东厢窗棂,腐臭药气扑面而出。

    榻上晏陌迟恰在此时闷哼,纱布下渗出墨色血渍。

    余巧巧心头突跳,抓起墙角药锄奔向火场。沿途焦土冒着青烟,张二苟带着三个佃户正拼命舀水,泼在将将抽穗的粟米田边。

    “东家!”满脸烟灰的汉子们围上来,“这火邪性得很,明明隔着水渠竟都卷了过来!”

    余巧巧蹲身抓了把滚烫的土:“挖断垄沟,清出三丈空地。”见众人迟疑,她挥锄劈开半熟的山药藤:“粟米根深五尺,烧不断根茎,来年还能发新芽。”

    铁锄与碎石相击迸出火星,汗透衣背的佃户们忽听身后轰鸣。火墙在离新挖的壕沟三丈处骤然腾空,热浪掀飞了余巧巧的荆钗。

    “是火旋风!”张二苟嘶声欲逃,却被少女拽住后襟:“快趴下!”

    火龙卷擦着发梢掠过,将百年老槐烧成赤色珊瑚。余巧巧抹去额前灰烬,忽见焦土中闪烁晶光——竟是经烈火淬炼的硝石矿脉。

    “东家看!”佃户指着远处惊呼。

    火场边缘赫然现出数道马蹄印,蹄铁纹路竟是军中制式。

    西天赤龙翻卷,火舌舔过之处粟米炸裂如爆竹。

    余巧巧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冲进火场时,正撞见余老汉抱着水桶往白菜地里冲,花白胡子燎起火星。

    “拦住他!”少女扬手将沙土泼向火墙,青布衣袂翻飞如蝶,“火借东风已过界河,再耽搁半刻全村都要成焦炭!”

    张二苟带着雇工将细沙扬成金雾,火势最弱处顿时腾起青烟。余多寿却倚着枯树嗤笑:“黄毛丫头也敢妄论五行?土克水乃是天道,这般胡闹当心遭天谴!”

    余巧巧跃上焦黑的车辕,腕间银镯撞出清响:“《齐民要术》有载‘野火起,掘湿土覆之’,你们不信便看——”她抓起把沙土掷向余老汉脚边,火星遇潮土霎时湮灭。

    柳氏突然尖叫着跳开,她藏蓝裙摆已蹿起火苗。余巧巧反手掀翻沙筐,混着露水的湿土倾泻而下,生生在火海中劈出条生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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